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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师范大学张东娇|学校文化建设最新思考——简言易行：复归管理的简单与文化的“苗条”

北京师范大学张东娇教授照片

学校管理是一个复杂而又简单的系统。说它复杂，是因为学校教育及管理涉及众多变量和影响因素，是社会复杂系统的一部分。说它简单，是因为学校只需要做一件事——培育和陪伴学生健康成长，这是教育的道德目的。学校文化管理和建设就是要创造能够实现这一目的的舒适的文化环境，让教师和学生过一种紧张而又轻松的生活。

笔者走过了全国各地几百所中小学，与这些学校共同进行文化建设。我以为，学校文化理应是一位美人儿，有腰身，很美丽；或是一位精壮的武士，有肌肉，有力量。但现实却是腰身臃肿，腿脚无力，不协调，不利落。如何复归管理的简单与文化的“苗条”，是学校文化建设急需解决的问题。笔者认为：简言易行是良策——简言指语言简练，即学校文化概念和理念及其表述简单、明快、精练；易行指容易落实，即制度和行为文化的简单、容易操作，结构、标准和程序精简，环境简约。建议中小学采用简练、简易和简约的方法改造文化的臃肿和繁杂。

一理念表述简练

所谓理念表述简练，是指学校办学理念体系的凝练和表述简明扼要，这样可以避免和解决学校口号众多、理念臃肿和体系庞杂的问题。

1. 概念精练

概念精练指学校文化概念紧凑合体、言简意赅。学校文化概念是概括学校文化个性和特征的，其作用有两个：一是线索作用——把散落在学校各个角落的珍珠穿成一条美丽的文化项链，形成学校文化个性的标签和名片；二是起点作用——概念不是为了好看和好听而确立的，而是为学校文化体系的构建提供一个逻辑起点，我们依此分解变量，才能做到逻辑自洽，避免多头逻辑的凌乱。当然，这个概念不是随意而来或从天而降的，它相当于为这所学校私人订制的一件衣服，宽窄合体，别人穿是不合适的。

例如：北京市石景山区苹果园第二小学（以下简称“苹果园二小”）提出了幸福教育的概念。通过搜索发现，国内以“幸福教育”为主题办学的学校众多，以类似“六年奠基幸福一生”的表达为核心办学理念的学校不计其数。专家小组反复斟酌，在学校原有幸福元素基础上，提出“幸福力教育”的概念，将原来的“六年奠基幸福一生”的核心价值观替换为“平心养智，果行育德”。“平心养智”指用心公平和平心静气，以此蓄养智慧；“果行育德”指以果断的行动培养高尚的道德，出自《易·蒙》：“君子以果行育德。”这句话巧妙运用“苹果”二字的谐音，把校名包含其中，表述学校文化个性是独一无二的；同时，也包含了智、德、行，符合教育本意和价值追求。这就比原来的说法更进一步且更有特色，学校文化个性脱颖而出。

2. 逻辑明快

逻辑明快指学校办学理念体系的展开及逻辑简单明了，自洽一致，可以解决体系庞杂臃肿的问题。

比如：苹果园二小原有办学理念体系庞杂，逻辑关联性不强。其表述如下：核心价值观为“六年奠基幸福一生”，即渊博知识塑造人生，高尚品德奠基人生，健康身心影响人生，乐观勤奋陶冶人生，精彩本领成就人生，放眼未来展现人生；培养目标为培养和造就身心健康、品德高尚、学有专长，具有创新精神、创造能力和实践本领的合格人才；办学目标为快乐、优质、可持续；校训为尊师爱校，教书育人。

专家小组凝练后的“幸福力教育”办学理念体系如下：核心价值观为“平心养智，果行育德”；培养目标为培养拥有幸福力量的刚健少年；办学目标为建设充满生命活力的幸福苹果园；校训为拥有幸福的力量。

通过对比可以发现，凝练后的文化体系以“幸福力教育”概念为逻辑起点展开，联结了办学理念及其实践体系的逻辑关系，逻辑简单明了、关系自洽。

3. 语言简朴

语言简朴指学校办学理念体系及实践体系的表述在贴切的基础上，低调、朴实、简练，言近旨远，不必高调顶天；言简意赅，洞察本质祛除多余。《孟子·尽心下》提到：“言近而指远者，善言也；守约而施博者，善道也。”《道德经·第七十章》讲到：“圣人被褐而怀玉”，“处其实，不居其华”。学校文化表述亦如是，语言朴素，意义深远。相反，如果“居其华”般地高调，反而苍白无力。而这是学校文化建设中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很普遍。例如：将学校核心价值观表述为卓越管理就很高调；表述为管理成就生活就很接地气，不仅意义深远，还是欧洲圣加仑管理学派创始人、简易主义管理学家马利克（Fredmund Malik）的一本管理学著作的名字。朴实与虚华的差别显而易见。

二制度执行简易

老子在《道德经·第七十章》中说：“吾言甚易知，甚易行。”易知易行应该成为学校文化管理和建设的准则。在学校制度文化和行为文化建设过程中，存在制度烦琐细碎、复杂麻烦、增加时间和精力成本、把管理复杂化等问题。制度执行简易指学校制度和行为容易执行和落实。只有以浅持博，以少持多，才能降低管理成本和提高管理效率，解放学校管理者和教师。

1. 理念易知

这里的理念指学校核心价值体系在教师、学生、课程、课堂、管理和环境六个实践方面的理念表述，是学校核心价值观的具体落地，必须合乎逻辑，提纲挈领，让人一看便知。《荀子·儒效》提到：“法先王，统礼义，一制度，以浅持博，以古持今，以一持万。”苹果园二小“幸福力教育”的办学实践体系表述就做到了这一点：管理文化—精细-自主型管理；课程文化—幸福力教育课程体系；课堂文化—学习力课堂；教师文化—幸福教书者，勤奋读书人；学生文化—刚健少年；环境文化—蓬勃生命力，幸福苹果园。上述六个理念正是学校文化之腰，有了腰身，学校文化就会紧凑而精干，利索而苗条。

2. 管理易行

管理易行指学校管理规则、制度等简单而精确，容易执行。学校可以尝试从三方面解决管理复杂化、制度复杂细碎等问题。

（1）流程化管理：追求简洁和高效

流程化管理是在管理大师哈默（Michael Hammer）提出的流程再造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其最重要的特点是强调以流程为导向的组织模式重组，追求组织的简单化和高效化；强调运用信息工具的重要性，以自动化、电子化来体现信息流，提高效率。在学校文化建设中，流程化管理指学校对教学管理、学生管理、后勤管理、环境建设等重要职能部门的常规工作及其制度规定进行简化，使教职工做事既省时又容易。管理者可组织教师甚至学生参与相关工作流程的制定，画出流程图；并在执行后进行研究和评估，不断加以改进。此外，各项制度的表述应该简练明白，直指核心。如优雅教师的标准就是学问优秀、举止优雅。

（2）标准化管理：实现统一和简化

在学校文化制度和行为建设中，标准化管理指对学校重复性事物和工作，通过制定和实施标准达到统一，以获得最佳秩序和最高效率的做法。学校管理者应该了解标准化管理的统一、简化原理。统一原理指确立一组功能等效的共同事务或任务的一致规范，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条件的改变，旧的统一要由新的统一所代替。简化的实质不是简单化而是精练化，其结果是以少胜多。近年来，北京市教委启动了中小学学校文化示范校建设与评估活动，委托笔者主持该项目。在北京市教委基础教育一处的直接领导和参与下，项目组利用一年多的时间，于2014年3月研制并颁布了《北京市中小学学校文化示范校建设与评估指标体系（试行）》（以下简称《指标体系》），并于2014年10月进行了修改和完善。该《指标体系》是学校文化建设的导航仪，学理厚实清晰，关照现实问题，对北京乃至对全国中小学的学校文化建设都有重要引导价值和操作意义。

（3）模版化管理：保障规范和精确

模版化管理指把学校的常规和重复性事务设计成规定格式，拿来就用，节省管理成本。如教师申报课题和结题模版、教研组活动记录模版、说课模版等。此外，难度较大的工作和事务更需要设计和运用模版。专家小组在提供了《指标体系》的基础上，还切实提供了《学校文化建设自评报告》和校长发言稿的提纲模版。

如果学校到处是冷冰冰的流程、标准和模版，那么是否会导致管理的冷漠和僵化？其实对此大可不必担心。这些是简化管理的必要工具，不影响使用者之间的情感交流。学校在获得管理效率的同时必须靠情感黏合在一起，而运用这些工具也要依靠使用者的智慧。威廉·大内（William Ouchi）认为：组织一方面面临的是微妙的人际关系，另一方面又要具有客观性和透明度。只有谨慎地让这两个方面处于均衡状态，组织才可能发挥经济上的有效作用，又可以满足人们情感上的需要。

3. 图语易懂

图语易懂指使用图形语言简化学校管理中的某些工作和事务，做到简明扼要，使人一看便懂。这里推荐两种简单实用的图语。

（1）流程图

流程图也称作输入-输出图，即以特定的图形符号加上说明的框图，形象地描述一个工作过程的具体步骤，以便人们直观地跟踪和图解学校管理方式，如沟通流程图、仪器采买流程图、教研活动流程图、课例研究管理流程图等。流程图也可用于设计改进某项工作过程，具体做法是先画出事情应该怎么做，再将其与实际情况进行比较。学校在使用流程图时，需要考虑如下问题：学校管理过程中是否存在某些删掉后能够降低成本或减少时间的环节？还有其他更有效的方式构造流程吗？整个过程是否因为过时而需要重新设计？应当将其完全废弃吗？流程图需要及时改进和修正。

（2）学校组织结构图

学校组织结构图是指呈现学校职能部门设置及职能规划等基本结构的图形，常见的有直线—职能型、矩阵型等。多址办学的教育集团属于分部型组织结构。目前，学校组织结构图存在如下五个问题：一是绝大多数学校都没有组织结构图；二是画组织结构图时只有职能部门等机械型组织结构信息，没有任务小组、委员会制、管理平台、教职工代表大会等有机附加结构信息；三是组织结构图上图形符号不完整，缺少管理关系的词语描述，如协调关系、控制关系或合作关系等；四是不知晓图形含义，无法描述本校组织结构特征；五是图形绘制欠美观。

改正这些问题很容易。安徽省合肥市屯溪路小学（以下简称屯溪路小学）有三个校区，该校针对原有组织结构存在的问题，从着眼未来、协商管理的角度，绘制了两张屯溪路小学未来组织结构图，但仍觉得不理想。通过与学校共同研究，我为其提出如下问题和修改建议：第一，两图合一，把三个校区整合在一张总图上；第二，将总图绘制为横置的长方形，会美观很多；第三，图上没有呈现各职能部门的分工，显得单薄，失去了组织结构图的功能和意义；第四，没有考虑有机附加结构，如家长委员会、教职工代表大会等组织结构形式；第五，画出总图后，需要对学校组织结构类型做出具体阐释和描述，直线—职能结构是现代学校组织的基本形式，但不是屯溪路小学唯一的组织结构形式。经过大家再次讨论和协商，最终完成了学校组织结构图（见图1）。

三环境设计简约

环境设计简约指学校物理环境装修和装饰应该追求简约主义原则和风格。学校环境装饰从低到高可以分为三重境界：安全整洁、美观和谐、舒适简约。目前，大多数学校的装修和装饰处于初级水平和环境建设的第一重境界，少数学校做到了第二重境界。学校环境建设出现的问题很多，如装修味道太浓，文化味道不足；审美水平不高，设计有些土气或流于俗气；装饰繁复和反复装修，装饰不能有效传达和体现学校的办学理念；考虑儿童特点不足；负载过多无关信息；图书馆被遗忘，等等。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就是简约。

简约主义源于20世纪初期的西方现代主义。1928年，欧洲现代主义建筑大师米斯（Mies Vander Rohe）提出的“少即是多（Less is more ）”，成为简约主义的核心思想。他提倡纯净、简洁的建筑表现。简约主义风格的特色是将设计的元素、色彩、照明、原材料简化到最少的程度，但对色彩、材料的质感要求很高。因此，简约的空间设计通常非常含蓄，往往能达到以少胜多、以简驭繁的效果。

简约还是一种理性消费思想。在被允许的预算经费范围内，学校怎样有意识地使环境装修和建设逐渐走向简约舒适这一最高境界呢？

1. 主题明确

主题明确指学校物理环境建设永远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学校文化。学校核心价值体系要以物质和装饰形式来传达、落实和表现，成为“有关的表达”而不是“无关的表达”。例如：新疆乌鲁木齐外国语小学落实爱的教育，建设优雅教师文化和爱美少年文化，用“优雅爱美”四字分别命名四座楼：尚优楼（行政楼）、博雅楼（专业教室）、爱智楼（教学楼）、立美楼（美术楼），楼的命名传达的是学校“爱”和“美”两个主题。

2. 景观精当

景观包括学校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景观精当是指根据学校办学理念和空间大小设计人文景观，人文景观不宜太多，尤其很小的校园不可承载过多信息。占地面积大的学校要合理设计景观分布。例如：安徽省合肥市四十八中学滨湖校区占地100亩，提炼了自然教育概念，核心价值观是抱朴含真。为此，学校在两个主要地方建设了核心景观——抱朴池和含真亭，还开辟了一块名为“自然天地”的种植园。

3. 建设“天堂”图书馆

阿根廷著名作家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认为，天堂就应该是一座图书馆的模样。在我走过的200多所中小学中，有一个学校没有图书馆，很多学校的图书馆成为装修时被遗忘的角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安徽省合肥市望湖小学。该校建造了一个1000余平方米的图书馆，分六个功能区，学校所有大型活动都在图书馆里进行；所有到过图书馆的人都惊呼“天堂”，家长义工从早到晚在这里，不舍得离去。望湖小学的做法带给我们以下启示。

其一，把图书馆建设成为学校最“豪华”的地方。无论大小，哪怕只有50平方米，也要把图书馆建造成为“天堂”，成为学生最爱去的地方。望湖小学图书馆设计考究，并不繁杂：中间的柱子外围为树屋，里面是用粗细匀称的麻绳系成的方形，打结处挂着各种故事书，屋子里放着校长讲故事用的三把故事椅。这些麻绳，装修人员足足弄了两天，可谓“低调的奢华”。简单形式的背后蕴含了望湖小学用心的设计和建造，这就是简约的效果了。

其二，考虑学生的年龄特点和需求。望湖小学图书馆设置了大片软包区作为学生阅读区，没有放置硬硬的没有靠背的木凳子。这里的地板结实漂亮，学生随意选择读书姿势，或坐或卧或躺，安全舒适放松。

其三，综合使用图书馆。即把图书馆的功能综合化，使图书馆成为全校最美的会客室和活动室，成为教师和来访者最喜欢去的地方。

简言易行珍视简朴的美学价值，是一种简约品位哲学。从简单到复杂，是人类认识的必经阶段，从复杂复归简单是人类认识日趋成熟和理性的标志。学校管理和文化有必要从多余烦琐和臃肿中解脱和解放出来，让学校成员过一种坚持简单、应对复杂而有品位的学校文化生活：丰足而不奢华，惬意而不张扬。正如马利克所说：管理、效率和生活，这三者肯定是可以同时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