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娇 | 学校文化的秀外慧中
2016-12-10
学校文化建设和内涵发展之路颇多艰辛。笔者扑进中小学学校文化建设及其改进领域近十年，听了上千节课，做了上百节课堂观察和课例研究，构建了学校文化驱动模型和学校文化管理理论体系，诊断了几百所学校文化建设状况，参与了100多所学校文化建设方案的撰写与协商，见证了学校文化生长的艰辛与奇迹。
笔者曾撰文指出学校文化建设存在逻辑难自洽、概念不操作、说做两张皮的问题。这三大问题直接导致学校文化中空、内虚和外散的结果。中空指学校文化腹内空空，没有点墨；核心价值体系凝练和表述苍白乏力，乏善可陈；或内涵跟不上物化形态的步伐。内虚指学校内部成员对学校文化认同虚弱，或存在陌生感和距离感，缺乏行为动力；学校各领域的实践行为缺乏与核心价值体系的联系。外散包括两种现象：学校成员的行为举止与学校核心价值体系联系不紧密或无关；学校文化的物态形式与核心价值体系之间处于游离状态。
一路走来，笔者深深感受到，好的学校文化就是秀外慧中的文化，也就是慧于中、诚于内、秀于外的学校文化，其特征是文化气质显著、文化身份明确、文化教养深厚。
一、慧于中：定位学校文化气质
慧于中，指学校文化腹实而不空洞、厚实而不苍白，言之有实，内核坚固。其作用是：解决文化和内涵中空问题；定位学校文化基调和气质，凸显学校文化内核，彰显学校个性；获得文化合理性，消除文化合理性焦虑。它要求学校核心价值体系的凝练和表述是生动的、令学校全体成员珍爱的、高级的、合体的。其主要做法有三种。
1. 线索定调
线索定调是指寻找学校文化线索、确定学校文化定位的概念化和标签化过程。寻找和凝练者可以是学校，也可以是专家团队，或者双方共同完成。学校文化线索包括理念线索和事实线索，来自历史传统和办学现实两个维度。事实线索指学校特色项目、校名、地域特征、重要事件等。专家团队与学校共同寻找线索，确定文化定位的基调，获得文化合理性。这个定位必须是合乎学校身份的、贴切的，具有属我性。
（1）理念提升法
有些学校原本有一个明确的文化概念或理念，定位切合学校文化气质，具有延续性，学校要求保持原有提法，但该概念的内涵不清晰，或肤浅化、狭窄化、单一化。对此种情况的解决方案是：对原有文化概念进行提升，清晰和深化内涵，或拓展外延。深化和拓展的原则和参照是：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人的教育目的取向；中国传统文化中与学校理念或实践符合的经典论述。安徽合肥市四十八中的“创新教育”、北京房山区良乡三小的“服务教育”、北京小学长阳分校的“友善教育”就属于这一类。
（2）概念提炼法
有的学校没有一个明确的文化概念，或临时拼凑的概念没有切合学校文化气质，这种情况就需要重新挖掘学校历史、地域特征、文化实践等，寻找切合学校气质的文化概念。该方法尤其适合那些具有几十年以上历史的学校。北京房山区长阳中心小学的文化理念与实践丰富多彩，但存在多头乏善的问题。其提倡的“体验教育”存在四个点位：体验教育本身是一个逻辑起点，还包括学校的百年办学历史、长阳地区的核心价值观、雷锋精神的小水滴精神三个头绪，导致学校文化的理念体系过于繁杂。体验实质上是一种心理发生机制，无法包含上述内容，因此该提法缺乏逻辑延展性。专家小组按照学校办学历史的逻辑，建议使用“爱群教育”的说法，取自学校创始人张星桥提出来的办学理念“爱群尚公，修身进取”中的前两字，以此作为学校文化定位。
（3）事实倒推法
有的学校文化实践丰富、成功，文化事实线索突出，但凝练的文化概念无视或脱离这些事实和实践，或者压根儿就没有提炼出一个概念和说法。这样的学校可采用事实倒推法，即从已有的成功的文化实践和项目事实线索中，推出隐藏在其成功行为背后的理论或法则，因为成功的行为背后一定会有正确的理论或准则支撑。首都师范大学第二附属中学一直没有特别明确的文化概念。专家团队在工作诊断中发现，学校艺术实践突出，艺术项目特色独当一面，因此建议以“弘美教育”概括学校文化基调，得到教师和校长的认同。
（4）校名利用法
利用校名概括学校文化气质和基调也是一种常用的方法，如阳光中学的“阳光教育”、翠微小学的“翠微教育”、培星小学的“培星教育”、曙光小学的“曙光教育”等。但不是所有校名都可以直接利用，只有与教育意象能够联结起来而且表述有文采和诗意的校名才可利用。
（5）隐喻借用法
这一类学校利用隐喻或借用方式定位学校文化，如安徽合肥市金葡萄小学的“金色旅程教育”、合肥市屯溪路小学阳光校区的“温暖童年教育”、合肥市卫岗小学的“大树教育”，皆是如此。北京房山区长沟中学的“毓秀教育”是在美术教育优势突出的基础上，借用周边地灵人杰的历史和自然环境线索，以钟灵毓秀作为核心价值观和校训。学校还可以直接借用学校历史传统事实和理念。例如：北京房山区良乡小学前身为100多年前的卓秀书院，城关小学的前身是云峰书院，“卓秀教育”和“云峰教育”依此而来；北京通州贡院小学借用贡院传统建筑明远楼，凝练出“明远教育”。
2. 逻辑自洽
学校文化概念确定后，文化体系表述要实现逻辑自洽。逻辑自洽指学校文化概念与其核心价值体系、实践体系的表述之间具有前后一贯性和一致性。
（1）坚持一个逻辑起点
这是指学校文化逻辑起点的唯一性，即学校文化概念与其分解变量之间、核心价值体系和实践体系的表述只有一个逻辑起点，这个起点就是概括学校特征的学校文化概念。北京房山区长阳中心小学的“爱群教育”指培养修己爱人、敬业乐群的爱群少年的教育，其核心价值观和校训是修己爱人、敬业乐群，办学目标是办一所春风化雨的童心乐园。
（2）构筑学校文化之腰
这是指学校核心价值体系的表述与其实践体系的联结点，也称中介逻辑支架。这个中介逻辑支架具有过渡和转化作用，非常重要。它把学校办学理念体系落实在管理、课程、课堂、教师、学生和校园环境六个实践领域中，具体表现为这六个领域的工作理念—管理理念、课程理念、课堂理念、教师文化理念、学生文化理念、环境建设理念。在北京房山区长阳中心小学“爱群教育”的办学实践体系中，博爱教师，爱群少年，仁爱管理，爱群课程体系，温暖课堂，春风化雨、童心乐园的环境就是逻辑支架。
3. 简练易诵
简练易诵指学校核心价值体系及其表述言简意赅、朗朗上口。表述力求言近旨远、守约施博，达致中国语言可以歌唱的美感则最佳。
（1）引经据典法
即直接或间接引用圣贤经典论述表述学校核心价值体系，尤其是核心价值观和校训。这种引用必须是与学校实践、成功行为及核心价值符合和共鸣的那些论述。北京房山区良乡小学定位“卓秀教育”之后，凝练的核心价值观和校训为“卓尔立、秀而实”，采用的是间接引用法，其依据是《论语·子罕》中的一段话，“……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由此引出“卓尔立”。《论语·子罕》还提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由此引出“秀而实”。
（2）诗意短语法
即从言近旨远的原则出发，采用灵活的短语方式或充满诗意的语句表达学校核心价值体系。这些表达要切合学校文化气质和基调。例如：“田园风、行之路”切合金葡萄小学城乡结合部的特征；“立仁书院 弘美花园”是首都师范大学二附中的办学目标，符合“弘美教育”定位，又联结着学校作为花园村中学时辉煌的历史。
二、诚于内：廓清学校文化身份
诚于内，指学校成员对学校核心价值体系愿意相信、态度认同和情感接受，从而不断增强集体身份认同的过程。其作用是：解决文化内虚问题；廓清文化身份；获得文化合法性，消除文化合法性焦虑。身份认同主要是文化认同，是对主体自身的一种认知和描述，对个体和集体成员身份确认和归属的表征。学校文化也是集体身份的认同、确认和归属。文化合法性的获得来自学校内部、外部的努力和认可。诚于内的方法和途径有以下四种。
1. 借力发力
借力发力指学校借助专家等他人力量，帮助和动员学校成员理解、认同和接受核心价值体系的过程。专家要起到发动、激发、诱导和引导的作用。在笔者主持的学校文化建设项目中，共同的做法是专家团队与学校协商，撰写学校文化建设方案，达到共识后，专家团队到项目学校面对全体教师、学生家长代表、学生代表解读方案。这是一种诱导和发动仪式。专家把思考的心路历程讲解出来，利用沟通增进与学校成员的情感，增加他们的认同度，解读仪式和活动也使静默的文字稿活跃起来。这也帮助校长把文化建设从凝练阶段推进到认同阶段。
2. 行政把关
行政把关，指学校的上级管理者教育行政部门是学校文化的重要把关人之一。“把关人”（gatekeeper）概念最早是美国社会心理学家、传播学的奠基人之一库尔特·卢因(Kurt Lewin)在研究群体中信息流通渠道时提出的。他认为，在群体传播过程中存在着一些把关人，只有符合群体规范或把关人价值标准的信息内容才能进入传播的管道。教育行政部门站在国家立场，对学校文化进行政策把关。得到教育行政部门的认可和肯定，是学校文化获得合法性的重要证明。以下两种经验在学校广为流传：一方面，在专家团队解读学校文化方案环节，学校可邀请教育行政部门和政府部门教育主管参会，倾听他们的意见和建议；另一方面，学校还可利用教育领导视察和督导学校的机会，请他们提出对学校文化的看法和指示。
3. 全员参与
从文化角度讲，在个体认同的过程中，文化机构的权力运作促使个体积极地参与文化实践活动，以实现其身份认同。认同来自参与、协商、沟通。学校文化建设不是校长一个人的事，它需要全体成员的共同参与。
一是全员建议。在聆听专家团队解读学校文化建设方案时，校长要因势利导，把学校全体成员自然带入参与情境，号召大家以实名制方式对学校文化建设方案提出建议和意见。学校要把其中的合理化建议和意见归类整理，写入学校发展规划和行动计划。北京小学长阳分校、北京海淀外国语实验学校、丰台区十八中学的实名制建议均达2～３万字。
二是全员参与。在学校文化建设中，核心价值体系部分需要校长发动教师、学生及其家长参与的地方有：校徽的设计、基础色和辅助色的选择、色调和色度的选择，校歌词曲、校树、校花的确定等。这些部分即使由文化公司主导设计，学校也必须向教师全面征求意见。北京小学长阳分校的老师们讨论确定将榕树作为校树，月季为校花，花语凸显学校“友善教育”理念；老师们还为新一年级每个班级准备了两只“陪伴熊”，因为他们认为熊“憨厚”“友好”“有力量”，当其以卡通形象出现时，更彰显“友善”的寓意。笔者也曾经为北京房山区良乡三小写了名为《拥有服务的力量》的校歌歌词，老师们集体进行了修改。
4. 文化宣传
文化宣传指学校对核心价值体系的宣传、巩固认同和合法化的过程。学校文化建设方案得到认同后，学校要依据该方案使核心价值体系发挥以下功用：作为制定学校发展规划的基本蓝图和依据；作为校长和学校宣传学校文化的发言稿中的内容；申报国家和省市级课题；形成学校文化专著。校长常用的文化宣传方式有以下几种。
一是会议宣传。学校确定核心价值体系后，可以选择恰当时机专门召开学校办学理念发布会，校长系统向师生等内部公众和教育行政部门、家长等外部公众解读和宣传学校核心价值体系。如北京海淀区翠微小学曾经举行过“翠微教育”办学理念发布会。学校也可利用校庆机会，完整发布核心价值体系及其行动。
二是文化手册。学校可以制作精美的文化手册，有意识地进行理念宣讲。手册要有设计感，风格可以“小清新”，也可以沉稳大方，关键在于反映学校文化气质；手册要便于携带，让人舍不得放下；照片要精心选择；学校可以自己设计手册，也可以委托文化公司设计。这些都彰显着校长和学校的审美能力。
三是仪式强化。仪式能够不断巩固、强化学校的价值理念。因此，仪式需要严密组织，学校要发挥仪式日常化、周期化、经典化的功能。日常仪式指学校每日进行的常规仪式，如见面问好和课间操—许多学校课间操期间呼喊校训或文化口号。此外，学校还有一些大型常规仪式周期循环举行，如开学典礼、毕业典礼、校庆、元旦晚会、读书节、18岁成人仪式等。学校可以精心策划经典仪式，在日常仪式基础上设计或另辟蹊径设计都可以，确保其代表或诠释学校核心价值体系。这种仪式可以在学校重大活动场合重复举行，不受时间限制。
三、秀于外：实现学校文化教养
秀于外，指学校核心价值体系形之于外、美化于外的过程，包括人和物两方面表现。人之秀于外指人的行为落实和形象表现，物之秀于外指环境设计及其表达。其作用是：解决外散问题，实现文化教养，获得文化合用性（合用性指学校文化的实现能够满足学校成员的安全、信任和发展的需要）。秀于外标志着学校核心价值体系实现的程度，展现的是学校文化教养水平。其实现方式主要有三种。
1. 行为落实
校长可以参考两个抓手，把学校核心价值体系通过六大工作领域落实到学校成员的行动和生活中。
（1）行动计划
行动计划即把学校文化建设方案变成有文化主题的学校发展规划，在此基础上形成细致、有节点的具体行动计划。学校文化建设方案提供的是一个有主导价值取向的文化管理地图，学校需要结合具体校情和师生意愿，根据文化建设方案所提供的框架，进一步丰富其血肉，形成具体的可落实的操作方案或行动方案，并进而形成教师、学生、课程、课堂、管理、环境六个领域的具体行动计划，分别由相关管理者负责。学校文化建设方案以专家视角为主，具体的执行、落实和进一步丰满，则仰赖学校的执行力、创造力、想象力，以及举一反三的变通力和审美能力。安徽省合肥市包河区走的是行政支持推动、专家引路、学校文化自觉的路子。安徽合肥二十八中的苏霍姆林斯基广场、金葡萄小学展览农具的实验室等都是各方共同努力的成果。
（2）行为支架
行为支架指落实学校文化的行为抓手，确保学校文化从概念到实践体系再到行为的落地。课堂行为标准、教师评价标准、学校故事、仪式等都属于行为支架。北京房山区良乡三小在“服务教育”定位下，制定了立达课堂师生行为标准，其中达人指标是这样的：教师达人行为包括有效组织小组教学、对学生自学指导有效、教学行为有所改进和进步、教育机智充分、教学目标实现充分；学生达人行为包括能够主动提问、提问语言完整清晰、有独立完成学习任务能力、作业情况良好。
2. 形象表现
教师和学校讲究外表形象，也是改善学校教育生活质量的必备内容。
（1）打造学校形象
校长要高度关注学校外在形象的打造，从完整教育生活出发，精心装扮和提供休闲公共空间，如咖啡屋、茶水间、红酒屋、图书馆等，使师生心里温暖，工作高效。学校工会、少先队和学生会在此方面可以大显身手，成为学校公共生活的中心。这些部门可积极开展文体活动，提供非正式交流空间，建立友好工作环境；可以把饮水机旁、茶点间、储藏室、打印机旁等师生经常聚会的地方布置得舒适宜人，使学校成为有吸引力的聚会场所。
学校还可以为即将退休的老教师举办类似“三尺讲台三十年”的活动，感谢他们的付出。安徽合肥市屯溪路小学以“博雅精神、儿童世界”为核心价值观，在开展教师游戏的同时，将学生游戏节办得有声有色，特别富于童情童趣。学校已经形成系列成熟的主题活动，包括艺术主题、节日主题、科技主题、游戏主题等活动。
（2）讲究教师形象
讲究教师形象是指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教师的衣着大方美观、言行举止优雅适度，能够充分展现内涵和气韵。“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苏轼想说的是读书可以变化气质，只要饱读诗书，才华自然横溢，内心充实丰盈，气质高雅光彩。内修在先是最要紧的，外秀更不可忽视。学校可以邀请时尚业专家举行讲座，就如何穿衣打扮、如何化淡妆符合教师职业和学校文化气质、如何品茶和红酒、如何插花等内容，为教师做些互动和实操练习。学校也可以在教师节举行校服或旗袍走秀活动，让学校文化改造生活，逸心以补劳，引导师生共同过一种从容、优雅、完整的教育生活。校长带领教师美丽地工作，学生自然成长在美好之中，人生就会更加多彩。
3. 环境表达
环境表达指利用物理空间环境表达学校核心价值体系，使理念外化于物。
（1）环境装饰
学校环境装饰必须遵循三个原则：功能性、教育性和审美性。学校要致力于打造舒适的物理环境，办公室、教室、食堂、停车场、卫生间等地方要整洁和舒适。学校环境和设备的装饰可以华丽，也可以简朴，就其功效而言，华丽并不高于简朴。
（2）点位设计
学校大门、门厅、文化景观、广场、廊道、图书馆、校史馆、理念墙等都是重点点位，学校要确保其设计照应学校核心价值体系。学校根据空间大小，可以设计一个广场，一个或多个景观。新疆乌鲁木齐外国语小学的丝路花园表达了“爱的教育”的办学目标：爱的花园、美的摇篮。合肥二十八中的苏霍姆林斯基广场是其新和谐教育的表达和写照。合肥市望湖小学号称图书馆中的学校，一千多平方米的图书馆成为孩子们和老师的乐园，在软包区读书的孩子可以随意躺卧，大树型故事屋里放着校长讲故事坐的故事椅，圆形墙壁上挂满了故事书。这一设计昭显的是让每个生命都自由舒展的学校核心价值观。这些点位的设计有的放矢，有理有据，做到了对孩子多情的陪伴和熏陶，学校文化因此秀外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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